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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驚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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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春天喝香片、夏天喝龍井、秋天喝鐵觀音、那麽冬天就該喝些普洱茶,暖胃的。

白霜一心想著煮一壺好茶討好玄參,一去湖心亭足有小半日,經過了幾次失敗的教訓終於端上一壺她自己覺得還過得去的普洱茶趕到書房。

“玄參哥哥……”本來是害怕驚擾到玄參修煉,可是喊了一聲不見回應,白霜皺著眉單手端著茶盤,一手掀起湘簾,竹片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書房顯得格外突兀。

白霜一邊註意著不要打翻茶水,一邊還要小心翼翼地輕放下簾子,以至於走了這些距離都沒有發現梨木桌前的玄參有何不妥。

“玄參哥哥。”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白霜猜測他在打坐,也就住了嘴,放下茶水轉身要走。但思索片刻又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煮的茶放涼了多不好,隨即轉身想湊到他耳邊多囑咐一句,但就是這一轉身,白霜才沒有在此生永遠地錯過他!

只見靜坐的玄參嘴角、鼻子之下,還有眼角邊都流淌出條條的血跡,他的臉蒼白得像畫了臉的戲子,更把那斑駁血跡映得觸目驚心!

“玄參哥哥,玄參哥哥!”白霜拼了命地搖晃玄參,可他的身子竟是這般沈,像一尊石像,動也不動。

白霜放棄了,她不搖了,瞪大著雙眼連退了好幾步,雙眼直勾勾的望著眼前這個日夜相伴的人,眼底只有空洞一片。

這是她的玄參嗎?這分明……這分明……是個死人……

一直來不及落的淚在她奔向的玄霄宮門外的轉身中揮灑在了冰冷的空氣中。

一出玄霄宮的宮門,白霜竟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得撕心裂肺,一邊大聲嚷嚷著旁人聽不懂的言語。

“紫華尊上……紫華尊上在哪裏……幫幫我……你知道絕言上仙在哪裏……求求你……告訴我絕言上仙在何處!”白霜沒了主意,哭得像個孩子,抓住途中遇到的每個仙人把他們當作救命稻草。

但潛意識裏白霜就沒有想過要尋赤蓮、碧珺兩位尊上。就是玄參死了,也不能讓他們兩人知道!

迎面撞上碧霄宮中的司榮上仙,她瞧見玄霄宮裏的那個小丫頭,想起絕言素日裏與她關系還不錯,存了有意接近的心思。

“白霜小仙,你這是做什麽,出什麽事了嗎?需要我幫你做什麽?”一番溫言軟玉,白霜實在走投無路,要找的人一個也沒找到,在這節骨眼上遇到這般熱心腸的上仙,‘玄參’二字剛吐出來,白霜慌亂中瞥見司榮身後跟著水影、餘音兩個碧霄宮的常見面孔,離開住了嘴。

司榮何等眼裏,微瞟身後二人一眼,轉而笑著拉起眼前這個小可憐的手,說:“白霜妹妹,難道有什麽忙是我不能幫的嗎?”

白霜連忙縮回被她牽住的手,濡濕的手往身上一蹭。

“您看,我是個不上臺面的小仙,不敢臟了上仙的手。小仙……確實有一件急事需要上仙幫忙!”白霜說著說著仰頭望向比她高出一些的司榮,兩道清淚順著眼角亟亟劃過臉頰,浸濕了衣領。

司榮看這丫頭的眼睛裏沒有欺騙的意味,也就踏實地點了點頭。

“幫我找到絕言,我……我那兒有些事處理不了,十萬火急,需要他相助,若是不成……師傅又該罵死我了。”白霜急紅了臉,這倒讓司榮看不明白了。

玄參愛惜這個唯一的徒弟是九霄皆知的事情了,萬萬沒有因為一點小事‘罵死她’的道理,可她這邊又指了名要絕言相助,這就更奇怪了!偌大的九霄難道還缺幾個上仙嗎?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非要絕言上仙解決?除非……關鍵不在事情上,而是……再看看小姑娘羞紅的臉,這事兒基本明了了。

這邊司榮的心思百轉千回,得出了個白霜與絕言有特殊交情的結論;那邊白霜唯恐這個絕頂聰明的上仙看出破綻不說,還耽誤了玄參的救治。

玄參是修煉時走火入魔無疑了,但是他為何激蕩了心緒……白霜不敢猜,也沒心思在此刻揣摩。

“哦!原來你要找絕言,我剛才從赤霄宮來,見他進去了,要不然你去問問赤蓮尊上是否知道他的行蹤。”司榮依舊得體地對她一笑,飄然離開了。

這本該讓白霜犯難的,玄參的狀況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偏偏絕言這個死人又一頭紮進赤霄宮去了!白霜一時不知該憤怒好還是該絕望好。

不料絕言在赤霄宮聽聞這個丫頭跑到玄霄宮外撒潑的傳聞,吃了一驚,把紫華尊上的話帶給赤蓮尊上就立刻返程,在途中遇上了哭紅眼的白霜。

“哎呦……出什麽事了?”本想打趣她一下,但從未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摸樣,直覺有大事發生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詢問。

“玄參哥哥……出事了。”白霜心緒很亂,拉著絕言衣襟的力道沒有控制好,直把他一把抓到自己嘴邊,貼得極近。

這個畫面被耍了個回馬槍的司榮瞧在眼裏,記在心裏了。

絕言聽完也晃了神,玄參尊上何許人也?怎麽會在每日常做的修煉中走火入魔了呢!

“你別急,我先去玄霄宮看看,你趕緊把紫華尊上請來……等等,他此刻正在閉關靜修,你請他或許有些磕絆。”事情緊急,絕言只能言盡於此。

望著他飛身而去,白霜微微呆滯了片刻,腦海浮現玄參已經模糊了的容顏,眼眶又是一濕,這般的痛總算讓她清醒了些,提起精神馬不停蹄地趕往紫霄宮。

不消片刻,紫華宮的眾人都已到了玄霄宮。

紫華、絕言都忙著照料玄參,唯獨白霜一個人被隔絕在人墻之外,望不見他的神色。

蒼白著一張笑臉,比眉目緊閉的玄參好不了多少。

床上躺著之人是誰啊?是她今生唯一的親人了,可在今日異常亮堂的寢殿裏好像不是那回事兒了。

白霜悵然有所失。

“你安些心,師傅師尊都在,玄參尊上不會有大礙的。”

再看未然都在一旁忙著打下手,白霜好恨自己竟然幫不上半點忙。

“玄參為何會如此?”紫華轉身,望向白霜的眼睛裏少了平日的超然物外,多了些什麽,白霜自認看不懂。

“不知道。”她低頭絞著手指。

“他最近為何事憂勞?”紫華步步緊逼。

“不知道。”她把頭壓得更低了。

“哼!玄參真是收了個沒心沒肺的好徒弟!”紫華冷漠的話語像一把匕首刺進白霜最柔軟的心房,疼啊!可又怎麽喊得出口?當下最受苦的應該是她可憐的師傅。

別說未然,就是絕言也是頭一次見紫華尊上生那麽大的氣,可他們二人都不知道白霜哪裏得罪他了,白霜自己呢?或許知道卻騙自己說不知道。

“求紫華尊上救我師傅一命,白霜萬死不辭!”這不是空話、假話、或是套話,每一字白霜都有準備為此付出代價!她膝下也不含糊,‘噗通’一下跪在紫華腳邊。

絕言和未然都嚇了一跳,瞧著情形怎麽像是白霜害玄參尊上走火入魔的意思。

“但願你此生都不要忘了如今所叫的這聲‘師傅’。”紫華態度像是不削與她多說,轉身忙碌玄參的傷勢。

“師傅,尊上的傷勢如何?”未然實在看不過去白霜淒淒慘慘戚戚的摸樣,小聲向絕言打聽。

忙得擼起袖管的絕言搖搖頭,白霜的心便涼了半截。

“玄參尊上這回起碼折了四分之一的修為。”

一個尊上四分之一的修為是什麽概念,像白霜這種小仙是想也不敢想的。

白霜顫顫巍巍地拉住未然的衣袖,眼神恍惚,問:“師傅……他現在看上去可還好?”

白霜依舊跪著未起,問的這句話像是花了畢生的氣力,未然著實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我不騙你,他此刻面容憔悴是正常的。”

‘面容憔悴’?白霜跌坐在地上。

玄參何等人物,白霜萬萬沒想到他也會有‘面容憔悴’的一天,偏偏這‘面容憔悴’不是為了黎明蒼生,不是為了仙俠道義,而是為了……

白霜心中的罪惡感如何能不重?再也不用多說,白霜心裏明白得很,玄參確實為她與未然交往過甚而生氣,就是在她煮茶的小半日裏玄參心裏還思索著這事兒,解不開的心結化成千絲萬縷纏繞在他心頭,跟那小丫頭一樣擾人,心中一會兒是剪不斷理還亂、一會兒是百煉成鋼繞指柔,三百年未曾動搖的心竟在這一刻有了動情之意,也就是那一刻,本該心無旁騖的玄參墜入魔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若他懷著慈悲之心,憐惜和愛護白霜,那樣便是佛心;但他卻以冥頑不靈之心,企圖獨占這份外人不懂珍惜的美好,這便成了魔心。

“請……紫華尊上務必盡力救治我師傅,白霜小仙此刻也該去完成對尊上承諾之事。”這在白霜看來字字泣血的話語,在絕言和未然耳中成了好生奇怪的言語。

“什麽承諾之事?”未然是個靈秀人,見自家師尊和自己喜歡的姑娘說著旁人聽不懂的暗語,心頭隱隱不安,忙起身詢問。

“未然,你什麽時候有本事管起師尊的事情來了。”冷冷的言語不見波瀾,沒有氣憤,也沒有疲憊,紫華尊上向來如此。

絕言搖搖頭,想當年紫華與玄參尊上並肩作戰的時光,紫華的風姿哪裏輸給玄參了透?絕言依稀記得師傅當時的口氣與現在一般,自負而不傲慢,時時透著一股王者霸氣,若他不是激流勇退,閉門潛心修煉,現今的九霄也不會這幅光景了。

這也只是絕言在心裏想想的,要是說出口恐怕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再看看眼前這個把頭磕得‘砰砰’響的白霜。

唉~就算在玄參面前恐怕也不會讓她這般磕頭的,可如今玄參出了事故,白霜孤苦無依,定是答應了自己師傅什麽條件,才能得紫霄宮的庇護。

紫華看護著玄參,絕言和未然出了玄霄宮,末了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宮門,直道:“心酸、可憐。”

“師傅你說什麽?”未然知道自家師傅平日沒個正經,但這樣嘆著氣說出這些個詞來,還是讓他心頭一緊。

“白霜實在太心酸可憐,唉!”絕言不忍細想,疾步離開寂靜清冷的玄霄宮。

什麽心酸,何來可憐?

白霜認了,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遠遠看著絕言師徒二人離開,才踏碎了月光,幾乎是出於本能的,都不用睜眼便來到了浮生閣。

浮生閣敞開大門,穿過外室,撩起一層層青紗帳幔,終於見到了想見而不敢見的那個人。

拂開層層帳幔容易,卻難以拂去心頭的積灰。

只是短短一天的時間,白霜感覺整個天地都顛倒了,既然玄參也能這樣虛弱地躺著,世上還有什麽不可摧毀的呢?世上還有什麽值得依靠的呢!

“你來這裏做什麽?”白霜一進門,心裏只牽掛著玄參,根本沒有註意到歇息畫屏之後的紫華。

那——本是她的床鋪。

“對你承諾的,我已經做到了。我只是回來休息。”白霜有氣無力地說著,卻不敢邁步走到紫華面前。

說起白霜對紫華的承諾,那是白霜強行請他出關的代價,不然以紫華隱逸多年的脾氣怎麽會突然離開紫霄宮?承諾很是令白霜費解,但紫華確實親口要求:把玄參的病因栽贓到碧霄宮的頭上,就說是今天上午來玄霄宮的搖紅對玄參使了手段,致使他走火入魔。

白霜聽完腦袋亂成了一團,別無他法,只有照做。

故此在碧霄宮鬧了大半日,整個碧霄宮都被驚動了,誰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最後是一墻之隔的赤煉尊上聽聞聲響,出面主持大局,吩咐白霜先回玄霄宮,等玄參傷勢恢覆再議。

“你和玄參同睡寢殿?”紫華眉頭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白霜嚇得直哆嗦,想起當初絕言見她和玄參同睡一張床時的表情,再遲鈍也明白了這應該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我初來九霄……身子……身子不適應……玄參哥……師傅他為了照顧我……”

“給我閉嘴!”紫華震怒,恨不得把床板拍塌了。

“白霜小仙,我竟不知你有這樣大的本事,哄得玄參對你千依百順,要不是全九霄的人都說你是凡人,我真想懷疑你是不是狐貍精變的!”

紫華步步緊逼,白霜只顧著往後退,一腳踩到拖地的帳幔,絆了一腳硬挺挺地跌坐到地上。

“狐貍精?哈哈……我要是狐貍精,有這樣大的本事何必把自己置身險境,只為了玄參尊上的色相!”白霜在這一天經歷了太多,這回紫華確實做過頭了,她一惱,也不想自己說了些什麽,只管把苦水往外吐。

只是她不知,紫華三百年來第一次震怒不是為了區區一個小丫頭,而是恨玄參這樣作踐自己!

白霜小仙算什麽,在紫華眼裏,玄參為了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做到如今這個地步,根本是不可理喻。

“這裏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走吧。”紫華一揮衣袖,竟是大局已定的態勢。

“紫華尊上這般待我,不怕我向眾人揭穿你指使我栽贓之事?”窮途末路的白霜捏緊手裏的最後一張牌,此刻,她真的什麽也不想了,只願常伴玄參左右,九霄的這些紛爭她不想插手。

“你認為自己這樣翻來覆去的辯解,九霄的眾仙會相信多少。”紫華一句話擊碎了她的最後一線希望。

原來什麽都是假的。

白霜明白了——一切都是圈套。

是紫華下了這個圈套等著她傻呵呵地往裏跳,而借她之口攪亂九霄安寧的時機正適合紫華重振旗鼓。

白霜斜眼看著紫華,她不會像平凡女子一樣擺出可憐的姿態詰問他為何這樣對她,白霜在此刻記得自己是玄參的門徒,決不能丟了玄參的臉!

“紫華尊上,你最好期待玄參他永—世—不—醒!”白霜說出了對玄參最惡毒的話。

話從她口裏出來,心卻截然相反。如果世上有這麽一個人最希望玄參好起來,那麽這個人必然是白霜。

從玄參倒下的那一刻開始,白霜一直在思慮,往日都是她依靠玄參,受他庇佑,承他愛護,今日他有難,自己又怎能做出讓他失望的事情!

“呵呵,怎麽?你認為玄參醒來還有幾分氣力與我抗爭。”

白霜幹凈的眼眸中映出紫華扭曲的笑容,昔日淡然的紫華尊上是死了不成!就算她知人知面不知心,難道九霄的眾仙也被紫華騙得團團轉?

但是冷靜壓倒驚恐和迷惑,白霜挺直了腰板。

“紫華尊上再尊貴,此處是玄霄宮,您留玄霄宮一片清凈地,往後再有用得到白霜的地方必不敢推辭。”

白霜從前不知道如何用妥協撐起無力的自尊,但事情臨到眼前,確實無師自通。真不知可喜還是可悲。

“好一個乖巧的白霜小仙,但願你除了記得玄參只能是你師父之外,也學得會在我徒弟徒孫面前給我一個滿意的表現。”

紫華就此離開。

虎毒不食子,就算紫華再兇狠究竟顧念師徒情誼。

白霜知道了他的一個弱點,卻沒有勇氣抓住它。自上九霄以來,眾仙都因她是一介凡人而疏遠她,唯獨絕言師徒真心待她好。如今她與紫華的恩怨,著實不忍心強加到他們二人身上。

“只我一個人身陷泥潭就夠了,你們依舊做你們纖塵不染的不老仙。”白霜這話對著絕言師徒,也對著玄參說。

這一天,白霜變了。

你問如何變?我說涅槃重生如何不痛!

望月湖依舊是從前的那個望月湖,清冷的月色照亮整個湖面,深藍的湖水泛起小小漣漪,岸邊樹叢森然,白霜有心事,哪裏肯躺下,獨自一人漫步到湖心亭。

玄霄宮裏還是這兩個人,但昔日安逸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

玄參不太愛焚香,今日白霜卻瞧見這些個精致的香盒,知道必定是碧霄宮送來的,玄參不用就把它擱在角落裏。

白霜靜靜點燃了薔薇水泡的沈香,兀自躺在藤榻上,睜著眼一眨也不眨,不知道想些什麽。

就這樣,香燃盡了又添,白霜不眠不休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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